江知鶴想起剛才年招娣眼中的淚水。
他盯着宣紙的眼睛微微失神，連呼吸都跟着停滯了一瞬。
就因為他低頭斂眸。
看不見余蓮漪臉上的怨恨。
她氣得將手絹揉成一團。
面上卻還要裝得大度又善解人意。
「知鶴哥哥，我知道她對你有救命之恩。」
余蓮漪走到江知鶴身邊。
「可萬一那個年招娣，她不想進北川王府呢？」
江知鶴寫字的手一愣。
他思量再三。
最後決定先幫年招娣將她和劉員外的婚事解決掉。
再問問她的意願。
余蓮漪接過江知鶴遞過來的紙張。
她打開一看。
臉色又難看了一分。
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，青梅竹馬。
她何時見過他對別的女人如此上心。
又是帶回王府，又是取消婚事的。
她的心裏有種強烈的預感。
她的知鶴哥哥和那個鄉野丫頭之間的關係不一般。
余蓮漪剛推開房門。
只見年招娣手裡拿着雪白的饅頭，招呼一個胖乎乎的孩子過去。
沒有想到她家裡這麼窮。
兒子倒是養得白白胖胖。
年富強一見自家姐姐手裡有好吃的。
他屁顛屁顛就跑到她的面前。
年招娣手裡的饅頭被強子一把搶走。
他一口塞進自己嘴裏。
只聽他含糊不清說道：「沒有想到你還挺有本事的。」
「什麼本事？」
強子用眼神上下打量年招娣。
「你這樣的賠錢貨也能賣二十兩銀子？」
年招娣斂眸，半晌漠然道：「我是你的姐姐，你身上吃的穿的用的，都是我辛辛苦苦賺錢換來的，你不能稱呼我為賠錢貨。」
「我阿娘叫得，我憑什麼叫不得？」
強子高聲喊叫道：「賠錢貨賠錢貨！你賺錢給我花天經地義，誰讓你是女兒，女兒生下來就是賠錢貨！」
年招娣的臉色瞬間慘白。
她想伸手捂住年富強的嘴。
可是他的高喊卻將門外的阿娘引了過來。
阿娘一回頭就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在賠錢貨女兒的懷裡掙扎。
她放下手裡的東西，一下子就衝到年招娣面前。
她一把將強子摟在懷裡。
「年招娣，你不要以為你馬上就要到劉府，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！」
她一邊拍打年富強的後背一邊怒罵。
「強子要是傷到一根毫毛，我今天非得打死你！」
年招娣的身影有些晃悠。
而躲在阿娘懷裡的年富強轉頭看了她一眼。
他癟嘴說道：「阿娘，要不我們把年招娣送給北川王吧，她進了王府我們多風光！」
「簡直是痴人說夢！」
一道帶着怒意的冷喝聲響起。
只見余蓮漪站在年招娣身後。
她臉色鐵青，雙目似乎有火焰噴涌而出。
「王爺是什麼身份，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，一個鄉野丫頭還想攀高枝？也不怕自己沒命享這個福氣！」
阿娘見余蓮漪動怒，她慌忙找補。
「余小姐哪裡的話，我們……我們是想讓她當個丫鬟伺候王爺，哪裡是什麼攀高枝！」
余蓮漪居高臨下看着阿娘，她眼中的嫌惡直白又**。
「果然有什麼樣的女兒就有什麼樣的娘親。」
她收回視線，將手裡的宣紙一下子甩在年招娣的臉上。
余蓮漪突如其來的動作，讓年招娣愣在當場。
那張宣紙則飄落到地上。
年招娣慌忙將宣紙撿起。
她面色凝重盯着宣紙上的字。
她看的是那樣認真。
可是她連手裡的紙張拿倒了也不知道。
余蓮漪的眼睛微微眯起，她揚了揚下巴，問道：「你不識字？」
年招娣點頭。
她嘴角立馬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。
也是。
鄉野丫頭大字都不識一個。
就這樣還想進北川王府？
她搶過年招娣手中的宣紙。
「知鶴哥哥讓我告訴你，北川王府你是想都不要想，我和他青梅竹馬長大，他只會娶我一人。」
年招娣自始至終都低着頭，讓人看不出情緒。
余蓮漪自顧自說道：「還有你不想嫁給劉員外的事情呢，他勸你也不要白費心思，做些無用的掙扎。」
她話音剛落。
年招娣卻猛然抬起頭。
她雙眼有些泛紅，嘴唇被牙齒死死咬住，隱隱有血跡滲出。
余蓮漪被年招娣的神情嚇了一跳。
「大膽賤民，還敢直視本小姐！」
她柳眉倒豎，纖纖玉手高高揚起。
可是她卻硬生生忍了下來。
她將手緩緩放下。
連帶着語氣也和善了不少。
「你對王爺有救命之恩，我和王爺都會報答你。」
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。
「 這個你拿着，你可以到錢莊換取五十兩白銀。」
余蓮漪見年招娣遲遲不肯伸手接過。
「你救知鶴哥哥，如果不是為了嫁給他，想必就是為了錢吧。」
她又將手裡的銀票往年招娣的面前推了推。
年招娣死死盯着她面前的銀票。
她身後阿娘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接過銀票，對余蓮漪感激涕零。
「謝謝余小姐，余小姐人美心善，一定能福壽延年！」
可那余蓮漪依舊不死心，她追問年招娣。
「你連名聲都不要了，也要救我的知鶴哥哥，不會真的想要成為知鶴哥哥的女人吧？」
年招娣從阿娘手中奪過銀票。
她的眼神很冷。
不是冰天雪地刺骨的寒。
而是寸草不生了無生機的黑暗。
「你說得對，我明天要嫁給劉員外，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北川王，我救他就為了銀兩。」
余蓮漪怔怔看着她把那五十兩白銀的票據遞到她面前。
「你這是什麼意思？」
「王爺的性命只值五十兩白銀嗎？」
年招娣掌心向上。
「既然我是為了銀兩，那我要一百兩。」
她覺得自己的話不夠嚴謹。
又補充道：「黃金。」
余蓮漪明顯被年招娣的話驚呆了。
她朱唇微張，半天才跺腳沖年招娣身後撒嬌。
「知鶴哥哥，蓮漪一下子可拿不出那麼多銀錢。」
年招娣聞言，她的身體變得僵硬無比。
她艱難轉身。
她身後江知鶴用一種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她。
他好像又變成了剛認識不久的那個他。
是那樣冷漠，彷彿對一切都不上心。
余蓮漪的聲音適時在他們中間響起。
「知鶴哥哥，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經和她說明白了，可她……」
年招娣的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。
她緩緩跪在江知鶴面前。
直到她的頭頂飄落下來一張銀票。
年招娣磕頭道：「謝謝王爺成全。」
她那聲王爺，讓轉身離去的江知鶴腳步一頓。
直到年招娣耳邊傳來「砰」地一聲關門聲。
她這才起身。
余蓮漪走到她身邊，眼神嘲弄。
「你還算懂事，聽說劉員外也不是什麼善茬，這銀錢你就好生留着去陰曹地府用吧。」
余蓮漪扔下這句話，便追隨江知鶴而去。
她推開房門。
只見她的心上人為了別的女人，臉色鐵青。
她溫聲安撫道：「年招娣她不識抬舉，知鶴哥哥你不要生氣了。」
可是她話還沒說話。
江知鶴指着房門，無聲命令她。
滾。
